随着年龄的增长,青少年时期的一些印象断片,越来越频繁、越清晰地在脑海中回放。比如蓝天上悠然的白云,比如田野间生动的花草,比如街巷中流淌的时光,比如校园内欢乐的歌声,比如食堂里诱人的味道。
食堂,是个天然的味道产生地和集散地。很多人都要在这里接受味道的传导熏染,感受味道的苦辣酸甜。跟生活一样,食堂在不同的时期,也让我品味到了不同的味道。
我对于食堂味道的第一段感受,是在我中学时期大约一年半左右的时间里。
(资料图)
离开爷爷奶奶回到父母身边读中学以后,每天上学放学,都要经过父母单位的一个大食堂。每逢开饭时节,食堂里逸出的诱人味道,总是让我的肠胃异常活跃起来。端着饭碗进出食堂打饭的人们,也让我充满羡慕,感觉他们真是幸福快乐。因为在我的少年时代,食堂里的味道,要比家里的丰富、浓郁、香甜得多。而出于节省的原因,除非迫不得已,人们是不会舍得吃食堂的。
我没有想到,吃食堂的幸福,会那么快就降临到自己头上。回到父母身边不久,因为要下放办学,母亲去了外地。工作很忙且不善打理家务的父亲,只好让我们兄弟两个去吃食堂了。在我们的饭菜票供应方面,父亲采取了比较严格的计划控制,每人每天八两饭票(馒头票和窝窝头票各占一定比例)、两毛钱菜票,原则上午晚餐各消费饭票四两、菜票一毛。至于早餐,在家随便弄点干粮咸菜对付一下就行了。
当时食堂里最让我们垂涎的菜品,当推五香炸肉。每当食堂出售这道菜品的时候,充盈其内外的那种香味,怎一个“浓”字了得。但这道菜属于高档菜品,食堂规定两毛起售。也就是说,如果哪天我们想享用一餐炸肉,那么另外一餐便只能干啃馒头或窝头了。更何况,炸肉也不是天天有,食堂每周也就卖一两次而已。对于这种难得的美餐,遇上了我们也很想多慰劳自己的口腹一番。
为了解决购买炸肉经费不足的难题,弟弟很聪明地想出了一个办法。他向父亲提出,可否将一周的饭菜票一次性发放,由我们自行调剂使用。由于他有擅自拿饭菜票跟人家换琉璃球玩的“前科”,这一提议被父亲断然否决。为了解馋,我们只好常常买最便宜的菜品,比如五分钱一份的水煮白菜、萝卜之类打发肚子,以积攒购买炸肉的经费。
因为炸肉,还发生过一件让我至今难以忘怀的事情。那是我吃食堂后第一次想买炸肉,还不知道食堂两毛钱起售的规矩。当我拿着一毛钱菜票要买炸肉的时候,卖饭师傅冷冷地说:“这么点钱,没法卖。”他眼神语气中的那种轻蔑,让我很受伤。尴尬间,一位也在打饭的大哥替我解了围:“想吃炸肉菜票不够啊,我先给你垫上一毛,等你有了再还给我。”
这位大哥比我大三四岁的样子,生的宽肩大脸,看上去挺憨厚。他每天都一个人到食堂来吃饭,从没见过有人跟他聊天打招呼,显得很孤寂。因为这顿炸肉,我们便熟悉了。吃饭的时候,有我们两兄弟跟他闲聊打趣,他很是开心,笑容经常布满脸庞。相熟以后,他自觉地担当起了我们兄弟守护者的角色。只要有人想欺负我们,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出手相助。有了这样的守护者,使我们的自豪感和虚荣心,得到了极大的满足。
过了一段时间之后,父亲吃饭的那间食堂停电,他便到我们吃饭的这间食堂来打饭。他看到我们跟那位大哥相谈甚欢,脸色立时就变了。晚间回家以后,一向比较温和的父亲,很严厉地训斥了我们一顿。他说,那位大哥的父亲是个老“右派”,属于“牛鬼蛇神”,是人民的敌人。大家对他们家唯恐避之不及,你们俩跟他处得这么热乎,就不怕给自己、给家庭带来不良的政治影响吗?其时,处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。作为一个普通干部,父亲的思维方式,不可能不受时代的影响。
在父亲的高压之下,我们开始对那位大哥敬而远之。当他试图过来跟我们套近乎的时候,我们便会找个借口溜之乎也。三番两次之后,大哥便看出了端倪。他每次看着我们匆匆离去的眼神,让人感觉很是难受。当时我并不能读懂,那种神情叫做孤独绝望。大哥,如今你还好吗?
此后不久,母亲便结束了下放办学的任务。我吃食堂的好日子,也随之告一段落。
壹点号谷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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